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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迦樓羅火翼

在我很小的時候,有怪人之稱的祖父就去世了。因為生前研究民俗學的關係,在別人

看來祖父總有許多奇怪的規矩:比如讓我和小我一個月的堂弟在七歲以前做一樣的打扮,

留長髮,穿幾乎不會有人穿的唐裝;比如只允許我和堂弟以他取的乳名彼此稱呼——我的

是「火翼」,堂弟的叫作「冰鰭」。

說起來是有點怪……

我家世居古城香川,從未離開過舊城區的老宅。從小包圍著我的就是那片冰凍在時間

之中的白牆青瓦,彷彿被看不見的力量守護著一樣,城市的喧囂進不了曲曲折折的深巷。

神秘的風俗和家常瑣事早已融為一體,成為人們的生存方式,對於那些不可思議的事物,

我不知道大家是習以為常還是根本就沒有察覺。就在這一片不起眼的奇跡國土裡,我和冰

鰭度過了整個童年。

有些事,至今我們也弄不明白究竟真的發生過,還是根本就是個幻覺……

我記得一個歲末的午後,臨近年關家裡似乎很忙的樣子,沒有人發現跟冰鰭搶年糕失

敗的我一個人在院子裡哭得傷心。

「這是大的一位吧?叫火翼是不是?哭的怪可憐的!」我聽見有人溫柔的低語著。淚

水使眼中的世界微微有些曲扭——我看見牆角盛開著的紅色單瓣山茶花樹下,站立著一位

中年婦人。

她是客人嗎?不然絕對進不了大門,也不會知道我名字的。可她是何時進來的呢?是

誰的客人呢?哪一類客人呢?如果是現在的我一定能分辨清楚吧。可是當時我並沒有多想

,因為這位婦人看起來是那麼文雅親切,她白色長衣的衣角織著一枝優美的緋紫色花朵。


「去我家吃酒嗎?什麼也好,讓你吃到飽哦!」她並不走近,只是輕柔的詢問著,「

去嗎?如果你去的話,我家的小姑娘也會很高興的。」

祖父曾告訴我,對於有些陌生者要裝作視而不見。萬一他們能發出聲音,就一定要回

答:「不要問我,你去問我家大人。」我也就這樣說了。

「這樣啊……」白色長衣的婦人笑了起來,「訥言先生你看,就等您一句話啦!」

訥言是祖父的名字。

原來祖父在家啊……我抬起頭,看見祖父站在我背後簷廊的陰影下,戴著那付古舊的

老花鏡。冬日午後慵懶的陽光像金色的紗幕一樣掛在他面前。不知怎麼的,

我忽然覺得好 像等了祖父很久似的,忍不住又大聲哭了起來。

「這樣哭個不停的小傢伙你也不介意嗎?那就沒辦法了,就帶火翼去你家吧。」祖父

客氣的接受了婦人的邀請,「我們準備一下,晚上開席之前一定到!」

「真是件大喜事啊,我得快點回去告訴大家!訥言先生,夜路會有些難走,我家在舊

城七巷,門前有棵很大的槿樹的就是,請別走錯了啊!」那位氣質高雅的婦人行了個禮,

轉身慢慢的走出了庭院。

織著緋紫花朵的白色長衣消失在視野裡的時候,我聽見祖父無可奈何的聲音:「看來

還是不行,你依然不太會和他們相處啊……」他摸了摸我的頭,

「叫我怎麼能放心呢,火 翼……」

記得剛剛還是中午,可是天很快就黑了,冬天的白晝真的很短。按照祖父的吩咐,

我 穿上了那身六歲生日時準備的石榴紅對襟棉襖。在東北角的院門口等他。

不一會兒祖父就和媽媽一起來了,因為是去參加宴會的關係,媽媽穿上了

那件孔雀翎 花紋的新旗袍,那個時候穿旗袍的人非常少,這可是很時髦的。

「人家說就請我和爺爺『兩位』啊,媽媽可以去嗎?」我問祖父。

「沒問題沒問題,多個人就多份熱鬧嘛!」祖父大笑著,媽媽在一邊微笑,

並沒與答 話。 「那冰鰭呢?」我說著,忽然想起他搶走我那份湯年糕的事

,「還是不要帶他了,那 個壞傢伙!」

「是啊……這桌酒宴還是火翼去比較好……」透過老花鏡的鏡片,

祖父笑得有些意味 深長。

夜路真是很難走,舊城錯綜複雜如蛛網一般的小巷走多了就會有在原地打轉的錯覺,

雖然平時對於我來說它們就像自家的庭院那麼熟悉,可是今天,就好像不同

的光線使人的 容顏產生微妙的變化一樣,小巷,變成了某種陌生的東西。

應該不算太晚的,可是路上只有祖父、媽媽和我三個人,初升的月亮把淡青的光芒灑

在印著車轍的石板路上,太窄的道路使太高的白牆顯得有些變形,像被無形的手朝著夜空

的方向拉伸似的。被祖父領著不斷朝前走,我的腳有些麻木,此刻視野裡的磚牆和雕花門

扉看起來就像不斷被抽掉的藍灰色屏風。

到底走了多久了呢?我家住觀花巷,離舊城七巷並不是很遠啊……

「爺爺,我們迷路了嗎?」我拉住祖父的衣袖。祖父從上方看著我,笑而不答。

「會趕不上酒宴嗎?」我有些不安的詢問著。

無可奈何的苦笑浮現在臉上,祖父的眼神則藏在老花鏡片後面:

「我還以為這樣就可 以躲過呢,如果火翼想去的話,那就只好去了……」

「原來您在這裡啊!」溫柔的聲音從黑暗的彼方響起,

「我們等了好久呢,迷路了嗎 ……」

織著緋紫色花枝的白色長衣像一個水泡,從濃稠的黑暗裡慢慢浮現出來,

是白天那位 優雅的婦人。

「可不是,完全摸不著路!」祖父不好意思的大笑著,「你的家可真難找啊!」

婦人掩口笑了起來:「哪兒的話!不就在眼前嗎?我帶你們去。」她伸手來拉我的手

,我有些害怕,抬頭看了祖父一眼,祖父並沒有讓我拒絕的意思,

我也只好把手伸了出去 。

那位婦人攙著我,還好她的手並不給人不舒服的感覺。只是隨著她跨過了兩灘積水,

轉過了一個拐角,一株巨大的槿樹就呈現在我們面前。對於一向生得很纖細的槿花而言,

這棵樹實在太大了,兩人合抱的枝幹上點綴著蒼綠的苔痕,而優雅的伸向夜空的枝頭上則

盛開著緋紫色的繁花,那位婦人衣角織著的花朵與它們一模一樣。縐紗般的花瓣不時飄落

下來——後來我知道了槿花有另一個名字:一瞬之花。

這麼明顯的標誌,為什麼我們剛剛就沒有看見呢……

紅色的燈籠從槿樹下的黑暗中浮現出來,幼小的我不認識燈籠上寫的字,只是將注意

力全部放在了燈籠下虛掩的黑漆大門上。溫暖的金色燈光從門縫裡透了出來

,伴隨著微弱 的笑語。

「快點進來吧,大家都等急啦!」那位婦人走在前面,一下子推開了門。

沉淪般的歡樂氣氛瞬間奔湧了出來,就像盛夏正午的熱風。那種眾人發自內心的的歡

喜呈現一種燦爛的金黃色調,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和外公被眾人簇擁著,

走進了黑漆大門 內的庭院。

庭院裡擠了好多人,多到人的面孔看起來都不太清晰的地步。

「訥言先生,等了你們好久啦,差一點就錯過吉時了!」人群中有人高喊。

「三年前訥言先生幫我們趕走了百足一家,真不知道怎麼謝你啊!」

又一個聲音傳來 。

「我都說不要謝了。」外公有些為難得笑著,

「我也不是特意為了府上才對百足一家 ……」

「那兒的話嘛,每年訥言先生都這麼推辭,今年說什麼也要報答你!」

白色長衣的婦 人客氣的打斷了祖父的話,微笑著將視線轉向我,

「再說,孩子們都六歲了,也長大啦… …」

「沒錯沒錯!那個就是火翼少爺吧,你看那雙眼睛!一看就知道是訥言先生家的!」

「真是威風凜凜呢!」

「果然和小姑娘很般配!」

又一輪熱烈的議論開始了,這次話題的中心是我。不過他們的話讓我非常不解,

從來 沒有人用「少爺」這麼古老的稱呼叫我,也從來沒有人誇讚我「威風凜凜」

————因為 我是個女孩子啊!

「訥言先生,你把誰帶來啦!」歡聲笑語裡,那位衣角描繪著緋紫色花朵的婦人忽然

發出了銳利的驚叫,與她平日優雅的舉止有些不太相稱。

騷動瞬間在擠滿了人的庭院內擴散開來,發酵成混亂的前奏。

「精神全放在先生和小少爺身上啦,完全沒注意到她!」婦人指著媽媽質問著,

「這 是誰!」離她最近的我突然之間感到無法言喻的寒冷。

「她不就是火翼的媽媽嗎!」祖父陪著笑臉,

「孩子大喜的日子,媽媽不來不太好吧 ……」

「這樣啊……」婦人的語氣緩和了,放心的議論聲也在庭院裡擴散開來。似乎這裡的

人們都認為媽媽出現在這裡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卻又不自覺的避開她身邊的位置。

「這可有些麻煩啦,訥言先生。」這次輪到婦人陪笑臉了,

「令媳的衣服,實在太扎 眼了……」

媽媽的那件孔雀翎花紋的新旗袍很好看啊,我不覺得有什麼扎眼的。祖父客隨主人便

:「那就讓她在大門口等著吧。」

真是不公平,這麼冷的天居然讓媽媽一個人在門口等!我立刻討厭起這戶人家來。

「時候不早了,讓我家小姑娘和火翼少爺見見面吧!」婦人提醒著,人們立刻歡笑著

讓出了一條小路,我看見一位少女從小路的盡頭,燈光昏暗的堂屋內走了出來。

這家的小姑娘真的和我一樣是六歲嗎?看起來完全像個大人啊!她穿著織了繁複的緋

紫色花朵的白色錦緞旗袍,也許是很美的吧,可是年幼的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因為那時我

發現不只是她,不只是那位優雅的婦人,這個庭院裡不論男女,所有的人都穿著各色的錦

緞衣服,每件衣服的圖案千姿百態,但素材無一例外的都是這種緋紫色花朵————槿花

。這裡的人是如此的偏愛槿花!

「小姑娘很喜歡火翼少爺呢!」穿槿花衣服的人們起著哄。那位說起來和我很般配的

美少女似乎很滿意我的眼睛,把它們當成了整裝的鏡子,在她靠近的時候,我看見她眉間

一片如槿花花瓣一般精緻而艷麗的緋紅胎記。

「她是你的新娘子!」那位婦人指著槿花胎記得少女對我說。

「新娘子?是可以吃的東西嗎?」走了半天,還被一群人圍著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我實在是又餓又累,此刻食物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這可怎麼說啊……反正娶新娘子的時候是要吃一頓的……」

祖父被我問得有些為難 似的,躲在鏡片後皺著眉頭笑著,好像在想什麼。

而那位婦人似乎有些遺憾似的:「看著火翼少爺和我們小姑娘站在一起就想到冰鰭姑

娘,我家沒有年齡相仿的男孩子,真是可惜啊……」

我立刻想起了年糕被搶走的事:「才不要理冰鰭呢!總是跟我搶東西!」

「是嗎!」祖父忽然笑的有些古怪,「你的新娘子可別讓他給搶走了啊!」

「那可不行!我一定會把新娘子藏得好好的!」我的話讓庭院裡的人們快活的哄笑著

,開起了善意的玩笑。祖父則透過鏡片注視著我,用一種奇妙的表情:

「藏在那裡最後還 不是都被冰鰭找到!」

一點也不錯,雖然和我一樣都是尋找失物的高手,可是冰鰭的準確率更高,因為除了

擁有和我一樣的眼睛之外,冰鰭還有一雙可以傾聽來自黑暗中無形之物聲音的耳朵啊!

「你準備怎麼辦呢?平時你都是怎麼對付冰鰭的?」祖父的話裡有一種勸誘……

「我當然有辦法!吃到肚子裡最保險啦!」我得意洋洋的大聲說。

不安的低語瞬間滑過整個庭院,又漸漸被沉默所吞噬。我沒有發現身邊的人們挪動著

,讓到了遠處。槿花衣紋的婦人呆呆的看著我,戰戰兢兢:

「到底是訥言先生家的……不 是開玩笑吧?你真的要吃嗎?」

「不是你說的嗎?」因為疲勞和飢餓,以及小孩子的任性。我的脾氣也壞了起來,

「 你說來你家什麼也可以吃,讓我吃到飽的!」

如同弓弦緊繃一般的短暫沉默之後,忽然誰的大喊爆發出來:

「不得了!他說什麼都 要吃啊!」

「快逃啊……」張惶呼喊的語尾像被吞吃了一樣驀然的消失在夜色裡。

我聽見奇怪的 聲音,像無數昆蟲翅翼在撲閃一樣的聲音。

如同離弦之箭般,不可收拾的光流繚亂的掠過我的眼前,像除夕夜的煙火。

祖父拉著我的手,鎮定的向門口移動。似乎有許多不成形的東西在晃動逃逸,

像輕柔 但卻紛亂的羽毛一樣不斷撲打到我臉上。我不得不閉上眼睛。

「對不起啊,訥言先生,可能不能把小姑娘嫁到你家去啦!」

我聽見那位婦人乞求的 聲音。

「真失禮,我家可是很期待呢!」一向寬容的祖父忽然不依不饒起來,

「我們可再也 不來啦!」

忽然之間,混亂的聲音和羽翼的觸感消失了——我知道我們已經跨出了大門。

我睜開眼睛,眼前是漆黑的夜路。我學著大人那樣歎了口氣:

「結果還是什麼也沒吃 到……」
祖父微笑了起來,托了托眼鏡:「想不到火翼也很厲害嘛!」

「什麼啊?」我不解的抬頭看祖父。

「這家人也沒有什麼惡意,可就是糾纏不休的。」祖父歎了口氣,

「我讓你和冰鰭不 要透露真實的身份也是為了防這樣的人家,萬一讓

冰鰭和這種人定了親可就一點辦法也沒 有啦!」

「這是怎麼回是啊,爺爺?」


「我本來是想讓火翼你和她家的姑娘定親的。你和女孩子的婚約當然是無效的,

日後 就用這個來搪塞這家人,」祖父鬆了口氣似的大笑起來,「這招可有點險呢

,萬一那個女 人發起狂來……」

「會吃掉我嗎?」我有點害怕,大喊起來,「爺爺就是比較偏心冰鰭嘛!」

「火翼這樣看爺爺啊?爺爺好傷心……」祖父裝出要哭的樣子,隨即又笑著摸了摸我

的頭,「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寶貝嘛!而且火翼把他們嚇跑啦!相當能幹呢!

他們可以為你 要把他們都吃掉呢!」

「啊?我吃他們……」

「看來我是多慮了……你也許比我想的更善於和它們相處呢。」

祖父抬頭看向幽深的 黑夜,「而且我也不可能永遠保護你們……」

「那可不行,爺爺不在的話,那家人再找來怎麼辦?」

祖父笑得眼鏡都要掉下來了:「不會了不會了,就是防這個,

我在門口留下她們害怕 的東西啦!」

當時我沒有去思索祖父的話,因為我忽然發現媽媽並沒有跟上來。我急得幾乎要哭出

來了。祖父推著滑到鼻樑上眼鏡:「別擔心,一回去準能見到媽媽!

她和我們走的不是一 條路啊……」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祖父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東北角的家門口,我看見冰鰭坐在台階上,好像等了很久的樣子。

一看見我他就站了 起來,拍了拍牡丹紋紫棉袍上的灰塵:「爺爺!」

他叫我身後的祖父,聲音有些委屈:「 爺爺果然比較喜歡火翼呢,都只帶她出去……」

祖父一手摸著我的頭,一手摸著冰鰭的頭:

「這回你可要好好謝謝火翼啊,冰鰭…… 」

冰鰭拉著我的衣角,我知道這是他道歉的表示:「火翼一定很害怕吧,

下次換我保護 你。」

我們並沒有抬頭去看,但都知道得很清楚——祖父笑了,笑得很安心。

媽媽呼喚我們的聲音忽然從大門內傳來,我們回頭望時,媽媽已經換了家常的衣服,

正穿過天井向我們走來。她果然先到家了!

轉過屋簷的陰影,西斜的陽光正穿過院牆上的花窗,照在媽媽臉上……

怎麼會有陽光呢?現在不是深夜嗎,剛剛舉行了槿花宴的黑夜啊——我回過頭想向祖

父詢問。冬風捲著枯葉,掠過門前的青石板街面,疾駛向未知的遠處————那裡,

沒有 任何人的影子……

掌心中似乎有什麼,硬硬的。我低下頭,發現祖父的老花鏡正靜靜的躺在我手裡……

多年之後我向家人問起槿花之家的事,可所有人都說我們並沒有住在舊城七巷的熟人

。雖然那裡是有棵槿樹,但樹下絕對不會有掛紅燈籠黑漆大門的,

因為那一帶都是高大的 院牆。

連媽媽也不記得那一場夜宴了。我提醒她那夜她穿著孔雀翎毛花紋的新旗袍,可媽媽

立刻生氣了,說那件旗袍冬天做好,夏天準備拿出來穿時卻怎麼找也找不到了。

嬸嬸和祖母也笑我說那段回憶漏洞百出——冬天哪來的槿花呢?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我穿著六歲生日的小棉襖跟祖父去參加宴會,可是祖父在我

四歲那年就已經過世了!

準是做了個夢,媽媽下了結論,小孩子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差別。

聽到大人這麼自信的話,我和冰鰭看了對方一眼,偷笑了起來——我們知道的,舊城

七巷的槿樹那裡是住了不少的人家,他們就靠這槿樹為生。

這株巨樹是它們的居所、食物 、甚至陵寢。

媽媽的那件孔雀翎毛旗袍是找不回來了。因為正是它以媽媽的形象跟著我們去赴那場

槿花夜宴,它還在那家人的門口等著,一直等到今天。

不信可以看槿樹根部的苔痕,蒼綠的苔錢結成了一個又一個孔雀翎眼的形狀。就像在

樹上圍了一匹華麗的錦緞。

因為有它在的關係,那個溫柔文雅得婦人和她眉間有槿花胎記的女兒再也沒來找過我

們。她們是不敢出門的了,不奇怪,孔雀本來就是她們最怕的東西嘛。

偶爾我和冰鰭路過這棵槿樹的時候,會看見兩條美麗的白蛇攀在高高的枝頭乘涼,其

中那條額上有緋紫色槿花斑紋的那條每次看見我都躲進樹洞裡去,然後探出頭來偷偷看我

,好像很害羞,又好像有點怕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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